经济观察网 记者 胡艳明  商讨近一周后，美欧等国家终于还是决定向俄罗斯开展视为“金融核炸弹”级别的经济制裁。 当地时间2月26日深夜，美国、英国、欧洲和加拿大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对俄罗斯的最新制裁：禁止俄罗斯部分银行使用SWIFT（“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系统），并限制俄罗斯央行的国际储备等，这些制裁措施将在未来几天开始实施。 2月27日，SWIFT表示，正在准备遵守对于俄罗斯银行有关的限制要求。 此举被称为向俄罗斯丢下“金融核炸弹”。有外媒认为，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开战后，之前西方国家公布的对俄经济制裁相当于端着“豌豆枪去打仗”，而现在将俄罗斯踢出SWIFT系统，“终于有了有意义的制裁”。 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后，乌克兰已多次向国际呼吁将俄罗斯踢出SWIFT系统。此建议并未被立即采纳，很多人认为将俄踢出SWIFT系统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因为作为应对，俄罗斯可能也将切断对欧洲的石油、天然气和金属原材料等的供给。 SWIFT是什么，为什么会被视为“金融核炸弹”？SWIFT是报文系统，可以视作是全球银行业的“电话系统”。也有国内学者通俗地表示，SWIFT本质上就是一个“金融交易微信聊天群”，它不是支付系统，不管转钱的事情，是一个为成员机构之间提供信息传递服务的通讯系统。 “SWIFT是银行间的信息传输系统，也就是说，银行互相之间做业务，业务的指令都是大多数通过或者说是主要通过SWIFT系统在进行，尤其是跨国的业务指令，如果把你踢出这个系统，交易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但并不是说它是唯一的一个传输业务信息的渠道。”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浙商银行原行长刘晓春对记者解释称。 按照2月26日晚上公布的联合声明，剔除SWIFT系统之外的是“选定的俄罗斯银行”（selectedRussian banks），且并未公布具体是哪几家银行，以及何时开始实施，其后果尚待评估。而且未被剔除的部分俄罗斯银行依然可以使用SWIFT系统，意味着并非将俄罗斯的整个金融系统踢出SWIFT之外。 对于这项措施，最受关注的莫过于可能对俄罗斯、以及世界经济产生的影响。“如果要把俄罗斯从SWIFT系统踢出的话，欧洲将没有办法支付俄罗斯能源的出口，这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所以这次初步的制裁方案，有考虑到这方面，没有将能源的交易纳入制裁的范围里，但这一点还没有得到最后的确认。我觉得如无意外的话，能源的交易会被排除在外。”交银国际董事总经理洪灏对经济观察网表示。 SWIFT是什么？ 有人将SWIFT理解为全球清算或者结算系统，并非如此。SWIFT（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 环球银行间金融电讯协会），由6家欧洲的国际银行发起，并由来自美国、加拿大和欧洲的15个国家239家银行参与，于1973年5月按照比利时法律登记注册宣布成立，是一个国际银行间收付信息电文标准制定及传递与转换的会员制专业合作组织，总部设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 现在SWIFT会员单位已经从银行扩展到其他金融机构、金融交易所以及大型企业集团，覆盖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会员单位超过1.1万家。 “SWIFT通俗地说，就是一堆银行抛开邮电系统，自己搞了个电报系统，相互间的业务信息都通过这个系统传输。因为价格比邮局便宜、效率比邮局高（收发报机都在各家银行内部，不需邮递员传送）、安全（减少了传送过程中的遗失）、规范（按银行业务的特点和需要，统一报文格式）等，现在几乎所有开办国际业务的银行都加入了这个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传输的都是银行间的业务信息以及相关的交往信息，包括企业跨境结算信息和银行之间跨境清算信息（支付清算指令）。但这不是货币支付、结算、清算本身。”刘晓春表示。他曾任浙商银行行长、中国农业银行香港分行行长、中国农业银行浙江省分行副行长、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国际业务部副总经理，有多年银行国际业务实践与经验。 有国内研究人士认为，SWIFT为金融机构解决了两个重要问题：一是大大降低了复杂程度，银行间无需两两互相对接通信，二是SWIFT定义了很多标准，统一了银行间的通讯格式，大家在同一个语境下传递信息，消除了理解上的歧义。在国际支付清算体系中，报文管理体系主要负责传送清算账户处理的指令（依据），解决的是信息流问题;清算账户主要负责进行资金支付处理与余额管理，解决的是资金流问题。 中行原副行长王永利曾撰文指出，经过几十年的不断完善和努力拓展，SWIFT已经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国际收付电讯传送与交换处理体系，成为最重要的国际收付清算体系的基础设施（信息通道），对支持国际收付清算，进而支持国际经贸往来和金融交易的发展，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不加入SWIFT，就很难开展国际收付清算业务，至少在效率、成本和安全性等方面都可能深受影响。 王永利文章指出，SWIFT只是国际收付体系中的电讯通道（重要的基础设施），并不涉及会员单位真正的资金账户，并不是国际收付清算体系的全部。SWIFT还必须与各国的资金账户清算体系连接，真正将资金从付款方账户转到收款方账户，才能完成国际收付清算，才能形成完整的国际收付清算体系。比如，在美国，SWIFT需要与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国际支付清算体系CHIPS连接，CHIPS则与SWIFT的美国成员单位的国际收支账户相连接。CHIPS与SWIFT的美国成员单位还要与美联储主导的美元大额支付系统Fedwire相连接，以实行美元资金与CHIPS的交互并接受美联储的监管。在中国，SWIFT同样要与中国的人民币国际收付清算体系CIPS连接，CIPS与SWIFT的中国会员单位还要与央行主导的大额支付系统CNAPS连接。 欧美在之前宣布的制裁中，没有切断俄罗斯的SWIFT，但这个选项也没有被排除在外。此前，德国等部分欧洲国家并不同意将俄罗斯踢出SWIFT系统的制裁方式，但最终做出了让步。 SWIFT制裁可能对俄产生哪些影响？ 白宫与欧盟委员会、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和加拿大2月26日晚间宣布，他们将从SWIFT中踢出某些俄罗斯银行，这将确保这些银行与国际金融体系脱节，并损害它们在全球运营的能力。 声明还承诺“将采取限制性措施，阻止俄罗斯中央银行部署其国际储备，并限制出售“黄金护照”。 对于此次对俄罗斯的银行体系产生的影响，刘晓春表示，关键在于两点：第一，通过SWIFT系统的效率、成本、以及安全性是最好的。第二，因为现在全球在做跨国业务的银行，基本上都加入到SWIFT系统里面，所以在系统上面和对方银行做业务就比较容易。如果说离开SWIFT系统，并非不能做，而是说它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洪灏也认为，没有SWIFT系统，其实还有其他方法，比如可以用email去进行银行交易确认。这也是可行的，毕竟SWIFT在1971年之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之前大家都是用非常原始的方法确认交易的。“并非说没有SWIFT系统就无法交易，可以用其他的支付的系统，还有最原始的方法：用Email邮件，或者电话去确认，也是可以的。”洪灏称。 洪灏关注到，在声明中，“对于俄罗斯的SWIFT制裁不包括与俄罗斯的能源交易。” 洪灏认为，如果进行SWIFT制裁，最主要还是对于俄罗斯的能源交易的影响，毕竟俄罗斯现在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来自于能源；同时欧洲大概超过1/3到1/2的能源的需求来自于俄罗斯。所以如果要把俄罗斯从SWIFT系统踢出的话，欧洲将没有办法支付俄罗斯能源的出口，这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这次初步的制裁方案，有考虑到这方面，没有将能源的交易放在制裁的范围里，但这一点还没有得到最后的确认。我觉得如无意外的话，能源的交易会被排除在外。”洪灏分析称。 洪灏关注到，俄罗斯一直都在去美元化，俄罗斯手上美元的资产，例如美国的国债，已经在两年前基本上清掉，6400亿美元里大概只有100多亿美国国债；之前，大概有80%多俄罗斯的贸易都是通过美元交易的，现在大概是一半左右，另外一半的货币包括欧元、人民币等。 总体来说，洪灏认为，制裁效果还是显著，但是可能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厉害，象征性的意义比实际的意义更重要。 例如，2012年、2018年，SWIFT就两次切断了受欧盟制裁的伊朗金融机构与SWIFT系统间的联系，不再为受欧盟制裁的伊朗金融机构提供金融信息传输服务。 “如果用SWIFT去制裁，在政治上的意义，就相当于把俄罗斯孤立了，那这样反而可能会逼迫俄罗斯采取别的更极端的手段。其实有的时候不一定是有效的，有可能还是会得不偿失，毕竟俄罗斯现在有6400亿美元的外储，美元占比不多。大概有三千亿的外储在海外的银行里，如果不让俄罗斯央行去拿到这些外储的话，那么全球的金融体系都会出现巨大震荡。”洪灏认为。 SWIFT，能否保持中立 SWIFT设立的初衷，是成为一个不受任何政治影响和政府干预，为最广泛的国际收付参与者提供专业电讯服务的中立组织，充分保护会员单位的商业秘密。 但后续，也曾经根据多方要求对多个国家或地区进行制裁。有国内研究人士认为，美国能够管制SWIFT，是因为按照美国长臂监管的“最小接触原则”，只要关系到美国个人和企业、美元、甚至美国系统和设备，美国都可以启动制裁。 在欧美等国家发布声明后，北京时间2月27日10时左右，SWIFT声称，将根据法律指示遵守相关制裁俄罗斯的规定。 “SWIFT系统作为一个商业机构应该是中立毫无疑问，但是它也是在特定的国家内，受相应的法律制约。这个时候它就没有是否要中立的问题了，只能是按照法律来做事。”刘晓春解释。 现在美国政府利用SWIFT和美元清算系统实施制裁似乎常态化，看到了被制裁的可能性之后，很多国家致力于开发自己的系统。如欧盟的INSTEX系统和TIPS系统、中国的CIPS系统、俄罗斯的SPFS系统，但短期内还没有看到能够取代SWIFT的系统出现。 早在2014年，俄罗斯的中央银行创立了俄罗斯银行金融信息系统（Financial MessagingSystem of the Bank of Russia，简称“SPFS系统”），复制、模拟了SWIFT系统。俄央行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1月10日，SPFS系统有大约400个使用者，主要为俄罗斯的银行，还包括亚美尼亚、白俄罗斯、德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瑞士等国的23家银行。 俄罗斯的SPFS系统所占的交易量依然有限。“当然在广泛性上，它（SPFS系统）不能和SWIFT的比，但它在俄罗斯的贸易范围内，比如说原苏联的部分国家，以及一些欧洲银行加入到系统内，在这个（系统）上面可以进行业务信息的交流，至少可以满足俄罗斯自身的部分业务的需求。”刘晓春认为。 洪灏认为，如果把能源也加入在SWIFT制裁中的话，石油美元基本上就会名存实亡，同时欧洲的能源的供应也会出现危机，毕竟接近一半的能源来自于俄罗斯，目前欧洲的石油天然气的期货合约已经翻倍。 “所以它是一个很复杂的场景，它所产生的深远的影响，比我们现在看到的短期、即刻的反应更重要，因为长远来说，这对于美元的霸权系统是产生一个极大的副作用。”洪灏表示。